李帆《中國青年報》(2014年09月02日12版)
  在朋友圈宣佈自己要離開,希望和深圳的朋友再聚一聚,結果大家還是太忙,有在外出差的,有忙著寫方案的,有說太遠趕不過來的……“這個地方不適合我”,看完這一圈留言,小磊頗有些憤憤,回老家的決心更加堅定。
  一起回去的還有媽媽。退休之後,媽媽追隨小磊來到深圳,開了一個家鄉風味的小館,自己打理,每天累死累活,也沒賺到錢。請不起服務員,就無法擴大經營,反過來亦然,生意於是陷入死循環。相比而言,作為舞蹈老師,小磊的日子要好一些,白天帶完課,晚上跑跑夜場,但收入也只夠生活,至於房子,除了日常開銷,教課加跑場的收入,能租一間寬敞一點的房子。
  每當從聚光燈中回歸後臺,換掉服裝,洗掉油彩,藉著夜色匆匆離開迪廳,小磊就愈發覺得自己與這座城市無關,也愈發美化心中的家鄉。
  那就回去吧。出了車站,便是故鄉,安徽北部的一座小城。雖然家鄉的街道窄小、破舊,還是讓人感到親切,眼前的景象,正如木心詩里寫的那樣:長街黑暗無行人,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……回家的感覺,真好。
  詩意和浪漫很快褪去。當逛遍一條街找不到一個公廁,也沒有麥當勞、肯德基這種公用餐廳,這些外在的,都還能忍受。更大的打擊,來自家庭內部。小磊回鄉,恰逢節日,全家總是要慶祝一下的,在這闔家團圓的喜慶場面上,除了爺爺的開場詞比較溫和,之後三姑六婆、大爺大伯的每句話,似乎都暗含深意。也不能怪他們,誰讓小磊的媽媽離開時太囂張,“我要跟小磊去深圳了”——這句宣言讓所有沒本事出去闖的親戚們都抬不起頭。
  “你一個月掙兩萬吧?”“你帶女朋友回來了嗎?”“你在深圳買房了嗎?”每一個否定的回答,都讓大伙兒很爽。而每一個問題,也都在暗示——你看,你們母子在外邊混不下去了。
  深圳的朋友不是這樣,雖然大家都像一座座孤島,但聚在一起的時候,也會很有默契,沒人問這些敏感的問題,大都會在冰冷的外殼下,也包裹著一層溫柔的體貼。
  所有人中,只有爺爺的問題最有建設性:“小磊,你回來之後準備做什麼?”
  做什麼?當時只是想著回來,以為回歸就能解決一切問題,結果發現不是這樣。接下來的幾天,在這座淮北的小城裡,小磊發現自己幾乎找不到事情可做。不光他是這樣,他的朋友也是如此。他的高中同學,在上海做數據分析員,如果回老家的話,估計只能當收銀員,而在IT公司上班的發小,回家恐怕只能去網吧當網管。而他自己,一個科班出身,有數年工作經驗的舞蹈老師,懷揣簡歷跑了幾天之後,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工作,無論全職還是兼職。
  這時他才恍然大悟,思鄉病輕而易舉地讓他上了個大當。“我就知道你還要回來。”電話撥過去,前老闆表現得特別寬宏大量,“快點回來吧,我就當給你放了個大假。”
  冗長的假期結束了,坐上火車,小磊向著南邊的水泥森林進發,那裡雖然冷漠,但是包容,更有各式各樣的工作機會,提供給形形色色的人。你買不起房,但你有床可睡,你養不起車,但公共交通足夠便利,你吃不起燕窩魚翅,但只要努力,溫飽無虞。
  “這次回去,不但要做兩份工,早上還要早點起來,打理餐館生意,揉面、烙餅。”小磊用手支著腦袋,暗想。
  而身邊的媽媽,早已沉沉睡去。  (原標題:上了思鄉病的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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